妙蛙橘砸

我笑君子爱小人

【聂瑶】真亦假(4-8)

(四)

那天聂明玦问出那句话之后,金光瑶愣了很久,然后点头说“是,我缺钱,我妈生病了,我要钱给她治病。”

聂明玦也没说什么,只是当天结工资的时间,似乎比原本谈好的价格多了一些,工作人员说一次就过省事,而且天冷,多给一点辛苦费。金光瑶也想客气的推辞,可是他确实急需钱,于是只能多次道谢,然后带着钱赶去医院。
在他在影视城门口等车的时候,一辆越野车停在他面前,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一张灵巧的少年脸,笑嘻嘻的跟他打招呼,说“哥哥上车吧,我们也要回去,带你一程。”

金光瑶赶时间就上了车,聂明玦在前面沉默的开车,只是和他打了个招呼,少年倒是在后面说话,说“那是我大哥聂明玦,你肯定知道啦!我是聂怀桑,你叫什么名字?”
“金光瑶。”他当然不会费心的解释,他本来只能跟着母亲姓孟的,偏偏母亲不甘心,给他取了一个金家的名字。
“姓金啊。”聂怀桑托着下巴,“你是金家的亲戚吗?”
“怀桑。”聂明玦低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聂怀桑立刻撇撇嘴,停止了自己的八卦。过了一会儿,他又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打量着金光瑶,说“你真好看。”
“谢谢。”金光瑶微微笑起来。
怀桑继续看金光瑶,说“大哥你要不要把他签下来啊!”
“嗯?”
聂怀桑认认真真的说,“我看来看去,我们家签的艺人,谁都没有一双这么好看的眼睛。”

金光瑶看见聂明玦从后视镜里面仔细的看了他一眼,脸颊有些发烫,他生性绝不拘谨,但还是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
他垂了眼帘不说话,却听见聂明玦问“你脸那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恰好遇上一个红灯,车停下来,金光瑶还来不及反应,聂明玦的手掌已经探上了他的额头,在上面贴了一下,又顺手摸摸怀桑的脑门,说“确实是发烧了。”手掌与他的皮肤一触即分,却让他的脸烧的更厉害,金光瑶头疼的厉害,太阳穴突突的跳,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真的生病了。

怀桑立刻积极的抱出一个保温杯,他被自家大哥逼着在冬天为了健康喝热水,正一脸哀愁,他殷勤的帮金光瑶倒了一杯热水,脸上充满了直男的关怀,说“快!多喝点热水。”
金光瑶捧着杯子小口的喝水,轻声道谢,聂明玦说“反正要去医院,顺便你也去开点药。”

“我先去看我妈妈吧。发烧吃点药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可显然金光瑶低估了这场来势汹汹的病,从影视城回市区两个小时的路。他烧的浑身滚烫,两颊通红,但还是觉得冷,热水喝了一杯又一杯也不顶用,聂明玦开大了车上的暖气,把外套也盖在了金光瑶身上,金光瑶蜷缩在座位上昏昏沉沉。

“你要这个样子去看你母亲吗?”聂明玦问。
“可是我要给她送饭,医药费再不交就要停药了。”金光瑶已经什么说话力气了,轻飘飘的说。

“把房间号给我,我帮你去送。你这样过去更不好。”聂明玦说,他的语气不容置喙,然后告诉怀桑,“你待会儿先陪他过去看医生,开药打针,我们两个电话联系。”
“要去家里找医生吗?”怀桑问。
他们家显然是有私人医生的,聂明玦想了一瞬,说“算了,刚好在医院,不要来回跑了。”
聂明玦当然不是嫌麻烦,只是觉得要是再叫私人医生,带回家去看病,金光瑶肯定不会答应。
怀桑眨眨眼睛说好。

金光瑶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说“实在太麻烦您了。”他非常不愿意麻烦别人,也不想欠别人人情。但这个时候真的没有别的选择。

到医院的时候三个人分成两路,聂明玦去住院部帮孟诗交医药费顺便送饭,聂怀桑陪着金光瑶去挂急诊。聂明玦正要走,金光瑶忽然叫住他,说“我妈问起来,您就说您是我实习的老板,今天我生日,您请客吃饭,我太高兴了喝了一点酒。”
“好。”聂明玦说,“生日快乐。”

聂明玦再过来的时候金光瑶已经挂上水了,躺在窄窄的床上,怀桑坐在一边打游戏,聂明玦说“阿姨已经吃完饭了,我给你也带了一点,空腹打针不好。”

聂明玦给金光瑶带的是小米粥,温暖粘稠,撒上了绵密的白糖,大概是这个时候最能让人有食欲的东西了,两个人见面不会一天,金光瑶正想着如果聂明玦要喂他吃东西,这样尴尬的场面怎么拒绝,聂明玦就把粥插上了粗一些的吸管递过来,说“粥是温的,你一只手端着喝。”

怀桑在一边哼哼唧唧说自己也饿了,金光瑶赶紧说,“我打上针已经没事了,今天一天太麻烦聂先生了,外面也很冷,怀桑也饿了。您还是带他回家吃饭吧。”
“好。”聂明玦也不推辞,“我们先走
。”他看了一下金光瑶大瓶的药水,问护士能不能把滴的速度调慢一点,帮金光瑶掖了一下被子,把输液的那只手背轻轻遮住,说“再见。”

看聂明玦走了金光瑶才松了一口气,他见过恶意太多,猛然遇到一点好。反而措手不及。
金光瑶看着药水滴滴答答的滴着,也不 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人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聂明玦把一盒切好的水果放在金光瑶面前,说“怀桑让我带的。”他在一边拖了一把椅子坐下,长腿的男人坐在那里委委屈屈的缩起来,他说“我把怀桑送回家吃饭写作业了,然后再来看你。”
“太麻烦您了我…”金光瑶正要继续,聂明玦递给他一叠纸,他说“回去的路上我和怀桑商量了一下,我也仔细想了,怀桑说得有理,今天和你配合,你演技确实不错,很有灵气。我跟你母亲撒谎说我是你老板,我不想撒谎,你可以把这件事情变成真的。”
金光瑶捏着合同,说“我再想想。”

“嗯 不着急。”聂明玦说,“合同仔细看看,待遇不差。有保底工资,你要是不想做艺人,来当经纪人也可以。对了,你成年了么?”
“我今天成年。”金光瑶说。
“那在读书吗?”
“在读。”金光瑶轻声报出一个很好的大学的名字,说“我读书早。”

“嗯.你慢慢想想。”聂明玦指了指那堆纸里面的一个电话号码,说“这是我的私人电话,你有事情打给我。”
“你真的要签我吗?”金光瑶笑起来,他确实如聂怀桑所说,笑起来很好看,即使是现在这样憔悴的样子,也有一种柔和精巧的美。“我姓金,您知道的。”

他说的已经很不委婉了,聂家金家关系不错,他话说到这一步,聂明玦应该已经懂了。
“你自己决定就好。”聂明玦说,“我不介意。”

聂明玦陪着金光瑶输完了所有的针水,金光瑶太累了睡着了,聂明玦就坐在一边看剧本,等到金光瑶迷迷糊糊醒过来,聂明玦还请护士帮他顺便检查了一下今天膝盖上的伤口。

金光瑶身上还是裹着聂明玦的长风衣,包的严严实实,聂明玦那个时候刚走红,粉丝也没有现在那么多,一脸坦荡走在路上,人又高大挺拔气势足,还真的没几个人敢多看几眼,也不怕被认出来。

送金光瑶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店,聂明玦靠边停下,金光瑶坐在车里,几分钟后聂明玦回来,手里是一份打包盒,他递给金光瑶,说“既然是成年,那还是讲究一下吧,生日快乐。”
金光瑶手里,是一份热气腾腾的鸡汤龙须面。
聂明玦开着车问他,“还是想吃蛋糕?”
“不用了。”金光瑶说,“已经非常好了。谢谢您。”

金光瑶的成年礼,没有吹蜡烛也没有许愿,他只是盯着那份合同看了很久,在那天即将结束的时候签下了合同。他吃着热腾腾香软的面条,未来突如其来的在他面前展现出了一点模样,他的成年礼实现了一个愿望,后来的每一个生日,他们都一起度过。


(五)

金光瑶走红的时候还不像现在这个时候,有各种综艺节目还有各种平台安利,他走红的方式算得上中规中矩,也称得上是剑走偏锋。
他一开始在各个电视剧和电影里面露脸,算上资历也演不了主角,演青涩倔强的少年多一些,有虽然看上去柔弱但是骨子强硬的富家少爷,也有乖巧听话的学霸,演技进步得很快,聂明玦很少上节目,公司里的其他艺人也会带他上,他的学历被提出来,真正不掺水的学霸人设,他聪明伶俐,又是生活磨出来的八面玲珑,娱乐圈不缺好看的人,情商高的人才能真正在这个圈子如鱼得水。

聂明玦很捧他,也不是没有风言风语,但是第一是他还不算太红,第二是他演技不错,聂明玦一贯为人正直,这样的流言也没有四处流传。
真正的爆红,是他和聂明玦合作的一部电影。这部电影即使过了快十年看起来题材都算得上独特,当时更是让许多人嗔目结舌,更何况聂明玦带一个出道不久的新人来演,已经赚足了眼球。
那是一部耽美小说改编的电影,虽然当时不流行所谓的IP说法,耽美文化也不像现在这样的轰轰烈烈,但那个时候,那本书算得上很有影响力了。手握重兵的王爷,寄人篱下的质子,两个人对抗又吸引,爱不彻底,恨不彻底,权谋斗争写的精彩,人物形象非常的鲜明复杂,对于演技也是极大的考验。

聂明玦接下这部戏的原因是被坑的,导演是他父亲的至交好友,对他多有提携,说他困在一种类型的角色当中,永远在复制自己,需要一个突破。王爷手握重兵,是难得一见的将才,可惜帝王无能,质子因为他而来到他的国家,他因此多有照顾,在这个过程中暗生情愫,可是最后在质子回到国家,继承皇位之后,两个人却要在疆场对决,这个角色比起聂明玦之前的打戏为主的角色,更多还有柔和细腻的体现。聂明玦咬咬牙就接了这个角色。可是还在发愁,找谁来演电影里面的质子,质子的年纪比王爷要小,介乎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寄人篱下的时候先是真柔弱,一步一步在艰难的环境里面生存下来,还要争回自己的东西。他和王爷之间隔着国仇家恨的大山,可是还有困境之中教导呵护的情谊,既有心狠手辣的一面,也有年少时候情窦初开仰慕王爷又要生生压抑的痛苦。

这个角色必须要演得好,这部本子就是双男主,两个人一方稍弱,完全就会被压制,看不出半点锋芒。他们之间有感情,可是这种感情不是你爱我不爱你的缠绵,是死死压抑却忍不住流露出来的一点炽热,是雄图霸业之下的割舍,他们必须势均力敌。
导演发愁,聂明玦也发愁。

问题是聂怀桑解决的,他那天在家里窝着看大哥放在桌上的剧本,看了两眼干脆从网上下载了原著小说来看,等到聂明玦回家的时候,看见自己弟弟正捧着手机哭的稀里哗啦,聂怀桑揉揉眼睛,说“这个结局怎么那么糟糕啊!”
“嗯。”聂明玦坐下来,说“你都看完了?”
“还差一个番外,你先等我看完。”聂怀桑拿着纸擤鼻涕。
“你觉得谁适合这个角色?质子明瑾。”聂明玦问。

“还能有谁?”聂怀桑翻着书读了一段,“明瑾的眼睛最好看,黑亮润泽,总是带着笑意,说话的时候永远看着你,让人觉得舒服至极。”再读一段,“明瑾疼得趴在地上起不来,可是还是死死咬着下嘴唇,不露出一点怯意,脸色都已经发白,可是还在强撑。”继续翻,“明瑾唇角微微上翘,似乎只有笑着,才是他那张脸上该出现的表情。”怀桑说,“笑得好看,眼睛好看,大哥我不信你没有想到他。”

“阿瑶没演过几部电影,电影里面几乎都是客串。这次直接就当男主角,很难。”聂明玦说,“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他,本子我也给他了,过几天带他去见导演。”
“阿瑶~”怀桑笑嘻嘻的拖长了声音读这个名字,晃悠着手机,说“大哥你看过原著了吧?”
“嗯。”聂明玦躲过怀桑的眼神,掩饰的准备喝水。还是听见自己家弟弟那一句,“啊呀,原著里面你们可是亲了嘴上了床的!还不止一次。”

“是孟珏和明瑾。你说清楚一点。”聂明玦微微皱着眉头,说“你一个未成年看什么这个。”
“拍电影的时候你们也会啵啵吗?”怀桑一脸八卦。
“没有。”聂明玦说,“为了上映肯定感情线是不能保留的,别说接吻上床了。”说到这里他轻轻咳嗽了一下,大概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脸红,“剧本里面尺度最大可能也就背着走一段吧。”

“明明就有感情线。”聂怀桑说,“剧本里面和你说过话的姑娘只有质子身边的丫鬟好吗,你问她,明瑾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哈哈哈,”怀桑笑起来,“这个语气我都可以脑补出来,阿瑶有没有好好吃饭不也是一个语气嘛。”怀桑绘声绘色的学道。

如聂怀桑所说,金光瑶真的很适合这个角色,他的演技和个人经历完美的贴合了质子明瑾,聂明玦带他去试镜的时候试了两段。一段是明瑾刚到宫廷当中被人欺负,一个人坐在地上疼的站不起来的样子,而另一段,是反差极大的,明瑾回到自己国家成为皇帝,挥军北上和王爷孟珏战场相逢的场景。前一段金光瑶还是咬紧嘴唇倔强的少年,十分钟之后,他眼帘上扬,唇角微微翘起,手中握着马鞭,轻轻击打着自己的手掌,说“王爷,好久不见。”的时候,仿佛真的是千军万马在他的身后,他是万人之上的帝王。

导演正要夸奖金光瑶的时候,作者也是编剧突然出声,说“要不然你们两个对一段戏看看?”
对得那段戏,是明瑾即将回到自己的国家,和孟珏分离,在原著里面是两个人抵死缠绵的最后一夜,而在剧本里面,这一段被改成了两个人下了一整夜的棋。所有的情愫都你知我知,可是最后都是你瞒我瞒。

场景简单的布置了一下,两张椅子一盘棋局,连戏服都没有换上。金光瑶下围棋是聂明玦教的,他开始做艺人的时候年纪不大,这个圈子太闹太燥,所以要学一些东西让自己静心。偏巧,剧本里面,明瑾下棋,也是孟珏教会的。
两个人一开始只是低头下棋,一言不发,甚至眼神交流也没有,只是盯着棋子,忽然金光瑶把棋子一扔,搅乱了一盘棋局,抬起头来看聂明玦,似笑非笑说“赢了有什么彩头,输了又有什么惩罚?”

聂明玦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金光瑶,这不是金光瑶第一次和聂明玦对戏,但却是都一次,他们有这样的感情冲突。金光瑶只是回望那双眼睛,略狭长坚毅的眸子,他在里面看得到自己。
金光瑶笑开,说“我其实很讨厌下棋,永远都要争出一个你死我活。”

明瑾既想要万人之上,又舍不得孟珏。孟珏要守护自己的国家,明瑾一旦回国称帝,他们就是敌人。一起输,大概就是总有一方得了天下输了他,却不可能家国与卿两相全,人生如棋局。
聂明玦捻起两颗棋子,一黑一白,看着金光瑶,轻轻叹口气,说“家国一子,你是另外一子。”两颗棋子躺在聂明玦的掌心,黑白分明,势不两立。
金光瑶便又笑了起来,像极了初见的时候少年模样,明明狼狈,可是眼睛依旧发着光,他的心狠,骨头硬,看似八面玲珑,实则一身反骨。

他握着聂明玦的手,把聂明玦的掌心和上,包住那两枚棋子,一字一句,说“我总会想办法赢了这盘棋,却让你也不输。”
两个人静默良久,还是聂明玦先反应过来,拍拍金光瑶的肩膀,说“阿瑶,做得很好。”

导演当即拍板定要金光瑶,而刚才还一脸高冷的要求两个人对场戏看看的编剧,正在一边捧着自己已经通红的脸,拿剧本当扇子拼命扇,似乎还在偷偷擦眼泪,碎碎念,“一个作者最大的幸福之一就是看见自己的脑洞被演出来啊,简直啦,那么带感完全就是我想要的样子啊嘤嘤嘤。”
金光瑶和聂明玦一起进了组,演电影男主角。也是他目前唯一一次,和聂明玦一起进组演戏。

(六)

和聂明玦搭戏的进步是神速的,加上导演教得好,金光瑶可以感觉到自己演技明显的进步。导演会和他说戏,晚上如果没有夜戏,他和聂明玦也会抽大概一两个小时对对台词,可以让第二天拍摄起来更加默契,背台词也会更快一些。

那天聂明玦刚拍完戏回酒店休息,金光瑶没戏,他昨天刚赶工一场夜戏,累坏了在酒店里面补觉,路上遇到副导演,看见聂明玦就笑着打招呼,晃悠着手上的奶茶说,“多谢啦,还买奶茶来犒劳我们,你也辛苦。”聂明玦满头的疑问,正要问,手机就响了,金光瑶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来,带着刚睡醒的迷糊,说“大哥你拍完戏了么?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副导演挥挥手示意自己先走,聂明玦在这边问“你想吃什么?”

金光瑶一开始怯生生的叫聂先生,偶尔还直接叫老板,让聂明玦十分觉得自己像压榨童工的恶毒人士,就让他跟着怀桑一样叫大哥,可是怀桑叫起来相当不正经,金光瑶一叫,聂明玦就觉得自己画风突变上海滩,欠自己债的家道中落贵公子跟在自己后面小声喊,大哥,我下个月还您钱。他就皮衣墨镜黑手套,身边都是打手坐在那里。
金光瑶对于他,敬畏但是不够亲近,这也不能怪聂明玦多想,毕竟金光瑶的性子,就算去买菜都可以和市场的大娘说上几句,下次再去大娘就要给他塞点葱蒜,他可以和所有人愉快和善的相处,但是对聂明玦就是绷的紧紧的。

问金光瑶吃什么这句话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废话,预料之中的回答就是随便您想吃什么都行。所以聂明玦下意识问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想到了答案,回忆了一下最近两个人还没有吃过的外卖,跟金光瑶说一会儿过去,挂掉电话就叫了外卖。金光瑶瘦得要死,两个人一起吃盒饭,金光瑶都吃不完,后来聂明玦习惯了,盒饭一打开,就先把金光瑶的米饭扒走三分之一,看见金光瑶睁大眼睛看着他满怀期待,又叹口气再扒走一筷子肉,晚上多去健身房呆一个小时。
到金光瑶房间的时候金光瑶正在看剧本,导演为了方便他们,房间安排的就是隔壁,聂明玦说自己叫了外卖,然后又问金光瑶,“是不是你帮我给组里的人买了奶茶。”

金光瑶就低着头不说话,聂明玦盯着他看,两个人就一直闷着,过了许久,金光瑶才说,“是我买的。”
“你就说是你买的会怎么样?你做人情也不用拿我的名字。”聂明玦说“我也不会这么做。”
“最近大家拍戏都辛苦了。”金光瑶说,“奶茶也不贵,组里女孩子也不少,天冷大家都爱喝。”
“你上次买小蛋糕分给大家吃,也说是和我一起买的。”聂明玦说。
金光瑶点点头,聂明玦说“你想和大家搞好关系,好好演戏就行,不要在这些事情上多花心思。你怕人说你太圆滑,非要把我一起带上。”

金光瑶的心思被戳穿,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跟聂明玦说什么,聂明玦一向是不在意这些的,拍戏就是拍戏,工作人情分明得很,金光瑶不一样,他上几部戏拍下来,台前幕后认识不少人,平时偶尔联系一下,他心思细腻,上次有个前辈抱怨说腿受伤很疼,怀桑恰好提到了聂明玦用过的一个跌打药很有用,他给人家寄了一份,东西不值钱,心意重要,后来前辈有一个广告资源,就推荐了金光瑶。
“我以后不会了,”金光瑶说,“是我多事了。”

金光瑶很明显因为这件事情蔫蔫的,聂明玦也不知道说什么,晚饭的时候金光瑶几乎在用筷子数米粒,直到聂明玦声音提高了一些,说“好好吃饭,半个小时以内把饭吃完。”说完自己想起来,明天好像还真要拍自己被怀桑嘲笑的那一幕,对剧里唯一一个和自己有台词的女性说话,问明瑾吃饭了没有。

金光瑶看起来兴致不高,聂明玦也没有多留,就先回自己房间了。等到第二天拍戏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倒是意外的合适,这一幕本来就是明瑾和孟珏怄气,孟珏马上就要去边关检阅,来去接近三个月,到快出门前三天才和明瑾提了这件事情,明瑾气得放下筷子就不吃饭,走了。
在原著里面,这是他们第一次怄气,或者说是单方面的,明瑾终于显露出了他天潢贵胄的一点骄横来,在孟珏身边一直压抑着的自己的脾气,小心翼翼近乎惶恐过的在孟珏身边讨生活,终于在日复一日的相处和磨合中放下了戒备,就是显露出来的这一点真实,是两个人袒露感情的开始。

剧本里面更克制一些,明瑾没有放下筷子就走人,而是和昨天金光瑶的反应一样,拿筷子戳米饭就是吃不下去,孟珏也没有说话,等到晚上掐着点到明瑾要饿了的时候,跑去问侍女明瑾有没有再吃点东西,然后带着一碗桂花粥跑去看人。

金光瑶其实更喜欢剧本里面这一段改编,书里面的坦白更像是一时压抑不住感情的流露,而明瑾的性子,应该更克制,不吃饭时真的气到吃不下去,这算是他的性子在那个环境下所能做出最直接的宣泄了,他一直觉得孟珏对他有所不同,可是失望的发现孟珏对他也就是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孟珏则是完全意识不到明瑾为什么突然低落下来,他跑来找明瑾,只是因为他觉得明瑾饿了,需要吃饭而已。他的关心自然而然,可是开始有了感情,到最后希望一个人过得很好,也不过就是希望吃得饱穿得暖而已。
金光瑶捧着那一碗粥低着头,这是剧本里面写的稍微明朗一些的接触,聂明玦宽大的手掌落在他的头上,微微揉了一下他的头,说“明瑾,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好好读书,练武也不能拉下。”

金光瑶微微点头应下来,然后聂明玦的手掌下移,捏了一下他细白的后颈,这才是最亲密的接触,揉头更像是兄弟之间的亲昵,而捏后颈,像是爱抚自己骄纵但让人无可奈何的猫咪,滚烫的手掌落在那里,然后是聂明玦低磁的声音,“好好吃饭。”
金光瑶的脸通红,这反应太自然。跑来探班实际上专门就是想看这一幕的编剧在旁边哎嘿嘿的笑,说“真是完全按照我的脑补啊,好棒好棒!瑶瑶你演得很好。”又转头去夸聂明玦,说“果然还是你们两个合作最带感。”

等到今天的戏份都拍完,聂明玦坐到化妆间卸妆换衣服的时候,接到聂怀桑的电话。怀桑用一种自小就在娱乐圈混的纯熟八卦口吻问“大哥大哥,阿瑶昨天是不是给组里的人买奶茶了?”
“你怎么又知道了?”聂明玦问。
“阿瑶来问我的呀。”聂怀桑说,“他问我要是有些小问题怎么解决。我说就买零食啊,看起来比较不刻意,大家吃吃喝喝聊个天就没事了。”
“阿瑶有什么问题?”聂明玦问。
“这个重点找得很对。”怀桑似乎正在写东西,键盘敲的噼里啪啦响,说“阿瑶说,前几天吊威亚的一场戏,好像有个师傅做的不及时还是老出错,被你凶了。”
“做得不对难道不该说?”聂明玦反问。

“就知道大哥你会这么说。”怀桑在那边撇嘴的表情聂明玦都能想得出来,怀桑说“可是你心细的阿瑶呢,觉得威亚技师作为一名与你工作安全紧密相关的工作人员,还是搞好关系比较好,毕竟虽然不敢拿你的安全开玩笑,可是万一什么扣子不绑好,稍微调整一下还不是容易青紫难受。我的天,我听完都觉得我实在太不关心你了。”
“什么叫我的阿瑶。”聂明玦问,“然后呢?”

“然后你的阿瑶就给全组买了奶茶,自己专门给那个师傅送了一杯,还装作不经意的跟那个师傅说了几句好话呗,说他很稳妥牢靠,没有什么绳子扣子不舒服,你也这么觉得。那个师傅年纪也小啊,喜笑颜开了。”聂怀桑说,“对你多好。”
“好,我知道了。”聂明玦说。

挂掉电话,怀桑在这边扁嘴,说就算现在不是你的阿瑶,按照套路,迟早都是你的阿瑶。想了想,又开始狂敲键盘,电影一上,这对rps绝对要爆,怀桑疯狂的码着字,幻想自己创造大IP,卖出版权,在家混吃等死看大哥演自己的小说。

晚上的时候,金光瑶的房间门被敲开,聂明玦端着一杯奶茶进来,递给金光瑶,说“你不是喜欢甜的么,喝完早点休息。”


(七)

这部电影的高潮是明瑾回到南国称帝,几年之后带着他曾经被孟珏的北国军队打得落花流水的军队,挥师北上,夺回自己国家当年失去的寸寸领土,还要争夺更多。而要夺下北国的江山,北国国君昏庸,根本不足为虑,要除掉的只有一个人,孟珏。

明瑾在孟珏身边长大,他是孟珏最得意的弟子,也是他最大的敌人。他当时质子身份,根本没有人把他放在眼中,甚至孟珏愿意教他,都怀着他最终回不了南国的心思。可是天意难测,明瑾的大哥横死,明瑾继承帝位,一面和北国签署合约,年年按时上贡,对内休养生息,训练军队,在第五年的时候悍然撕毁合约,挥师北上。

而在开战之前,他做了另一件事情。他和孟珏的关系本就是北国国君心里的一根刺,只是碍于孟珏的地位不便发作,而明瑾因为常年在孟珏身边,可以将孟珏的一手字模仿得惟妙惟肖,甚至有时候孟珏自己都分辨不出,就这样用最简单的方式,伪造了孟珏私通南国的铁证书信。孟珏被直接卸了兵权投入大牢,而这个过程当中,明瑾一路连破北国十座城池,直逼都城。

决战就在此时,孟珏被彻底慌了手脚的君王从大牢里面放出来就上了战场,他在阴森的地牢里面旧伤复发,早就不如当日,可仍然战至最后一人,他横刀浴血立于战场,他的背后是他注定落败和腐朽的国家,他不能退,他的面前是他挂心之人,他不能进。
明瑾在战场上孟珏重逢,分别之时是注定无缘的爱侣,再见面是刀剑相向的死敌。

他们原本就根本没有一点可能,孟珏曾经带兵破了明瑾的国门,如今一切重演,说什么我想赢,也不想你输,都是假话。

金光瑶和聂明玦对过很多次这一段戏,可是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如果情绪起伏过大,金光瑶会忍不住眼睛湿润,要憋住眼泪,可是金光瑶知道,明瑾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从他开战的那一天,他就在等待这个时候,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在看见孟珏的那一刻,将手里的箭稳稳对准孟珏。可是如果控制情绪,一脸冷漠,胸有成竹,那也是不对的,明瑾虽然是帝王心术,但他对孟珏,也是真心实意。他要维持一个复杂的平衡,一个混合着久别重逢的欣喜,马上手刃挚爱的绝望,一统天下大仇得报的得意。
情繁琐,爱复杂。

金光瑶捏着那一页剧本,旁边是已经被他翻烂的原著,聂明玦的情绪把握不用他来说,愤怒后悔还有凛凛杀气都已经足够,金光瑶始终觉得欠缺一点什么。他转头去问聂明玦,说“你觉得到底哪里不对。”

聂明玦看两个人自己拍的对戏的视频,盯着金光瑶的眼神仔仔细细的看,说“眼神里面太笃定了,可是明瑾这一辈子,没有哪一个时刻认命。”聂明玦忽然说,“最后关头,他还是要赌上一把。”
“赌他可以什么都得到。”金光瑶想了想,说“我知道了。”

那一场戏,金光瑶和聂明玦演得格外顺畅,全部都是一条过。他们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就是明瑾和孟珏。

战场相逢,仿佛身份颠倒,孟珏一身狼狈,身上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他抬头看着那个在他身边从少年长成青年的男子,终于看清了他黑亮的眼睛里面,除了温和的情谊还有熊熊的野心。那个男子骑着马,黑衣金甲 ,他们离得那么近,是分别以来最近的时刻,他可以很仔细的看清明瑾已经完全长开,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帝王,而不是那个跟他怄气不吃饭的男孩子。

然后孟珏看见明瑾对着他,手很稳的举起了弓,一箭三响,是孟珏教给他的绝技。那个时候他刚刚学武,马术一般,箭术更是糟糕,孟珏就骑着马带着他,两人一骑,孟珏在他的身后,稳稳的把住他的手,带着他在马场纵马围猎,箭如流星。他那个时候被困在宫中,这是唯一自由的时刻。
明瑾爱上孟珏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就像他一直爱着的自由和力量。
他终于对着孟珏射出了箭,三箭齐发,手很稳,一点也没有抖。一箭清算了国恨,一箭还了家仇,还有一箭,断了情丝,是他欠孟珏良多。

明瑾想起他刚刚学射箭的时候,孟珏说的那一句,射出去的箭,永远不要后悔。
他射出三箭,没有回头,没有看孟珏是不是倒在了地上,也吩咐手下不要再去管孟珏,生死天定,他转身策马扬鞭,说“攻城。”
都城大开,他的心上人已经留在了城外。回不了头了。

那场戏之后,金光瑶还有一场大戏,是孟珏的死讯传来的时候,明瑾已经攻下了南国都城,却依旧在军中的大帐里面住着,处理相关的事情。贴身侍卫带来了消息,说前朝的王爷带走了孟珏的尸体,要不要追上去,一并处理。

明瑾只是挥挥手让人退下,然后一个人在帐子里面的一段表演。
“你觉得明瑾会哭么?”金光瑶问。
“人难过到了极致的时候,说是哭不出来。”聂明玦说,“明瑾此时,心如死灰,他彻底赌输了,家国一子,孟珏一子,他失掉了孟珏。”

“也可能会哭。”金光瑶说,“无意识的掉眼泪,他觉得自己很冷静,只是消化一下这个消息,马上就能接着看文书了,然后看着看着,发现面前的纸已经湿透了。”
“还有呢?”聂明玦说,“你还可以说说其他的想法。”
“他一开始就接受了,完全没有任何的怀疑。因为他潜意识里面,孟珏就是要死的。”金光瑶说,“他不认命,却未必次次都是赢家。”
“我们得到任何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聂明玦说,“孟珏就是他付出的代价。”
“嗯,我知道了。”金光瑶说。

金光瑶拍那场戏的时候聂明玦没有去片场看,他要金光瑶看不到他,彻底的融入到明瑾失去孟珏的环境当中,事后也没有问怎么处理的,真正的完整表演,是首映的时候,他坐在金光瑶的身边才看到的。

导演和编剧接受了金光瑶的意见,改编了这一段剧情,却发挥得极好,聂明玦甚至可以说如果他们战场对决那一段是碰撞,那么这一段,就是金光瑶一个人无可争议的涅槃。
明瑾依旧坐在那里,表情也没有什么起伏,苍白瘦削的男子,面庞精致,摄人的是气势,他随手捞了桌子上的东西来手里捏着把玩,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然后是轻轻的哼唱,轻得几乎快要听不出声音来的哼唱,明瑾似乎毫不在意的哼着歌,但知道的人们可以听出来,这一首歌,是孟珏和明瑾最为亲密的时候唱给明瑾听的,是军营里面的歌,强悍的男人声音低低磁磁,几乎是贴着他的耳边唱,唱心爱的人,便是与你相隔万里,如果要见你,我杀万里血路也要来找你。

明瑾哼着歌,手里握了一把棋子,他从桌上捞起来的,电影里面看不到明瑾手上的动作,只能听见轻得很快就要消失掉的歌声伴随着清脆的棋子碰撞的声音回荡。

一个缓慢的长镜头,似乎这一切就会这样一直下去,镜头慢慢下移,明瑾的歌声断掉,人们才清清楚楚的看见,明瑾手上握着一把棋子,被他捏在手心,全部化为齑粉,他捏碎了所有的白子。明瑾掌心是血,带着白子的碎片,然后是一滴一滴的眼泪,打在他的手心上,鲜血点点晕开。

家国一子,你是另外一子,他终于失去了另外一子。
下棋如何能你不赢,我不输。
如何能想要的都得到,花好月圆,万事随心。


(八)

那天怀桑在家里哭的稀里哗啦看到的结局就是明瑾在帐子里面一个人沉默,但是经过他努力的寻找,买到了个人志版原著,才发现还有几个出书番外,而这个番外,原本只会作为彩蛋出现在电影的最后,可是在编剧无数次的和导演讨论之后,成为了电影的大结局。

首映仪式的时候怀桑抱着大哥撒娇还是混进去了,他倒不是对这个仪式有什么好奇,只是想第一时间看到电影,当然啦,一身笔挺黑西装的大哥带着穿着白西装精致的阿瑶一起出现这样养眼的事情,也不能错过啊。

电影画面停止在明瑾那一只鲜血淋淋的手的时候,漆黑的场内已经有了抽泣声,怀桑瞪大了眼睛等着,看见了屏幕上三个救命一样的大字,
十年后。
场景已经是塞外,漫天黄沙中藏着一个绿洲,建成一座庄园。有眼熟的男子出现,赫然是南朝的王爷,他抱着手坐在前厅,问身边的伴侣,“我们真的不去看看孟珏么?昨天传来的消息说是那人没了,他就在屋子里没有出来过。”
他家温温婉婉的王妃想了想说:“你让他一个人钻钻牛角尖,静一静就好。现在去说节哀顺便才是上赶着捅他刀子。他在这儿呆了十年,不是想着哪天有机会说不定能见一面。那位倒好,说没就没。果然一贯风格。“
王爷叹口气,说:“他才将将三十。说去就去,你敢说孟珏没有想过,他是被人害了。“
王妃说:“过了那么多年,心里再放不下 ,也不可能为了他 ,搅得天下大乱了。让他自己静静,是一辈子果然还是这个人了或者决定向前看,他都会决定好。”
有年轻侍从忽然跑过来叫王爷,说:“二爷,厅里来了人。说是江南茶庄的主人,想同咱们谈谈生意。问主人在不在,我说主人最近不见人,他说是笔大生意,不如您去看看。”
王爷王妃一往外去了,孟珏建了这一大处庄子,自给自足。后来做的大了,牧场马场猎场还有药材皮毛,同南边也是有些生意往来。养着千把人,过得很好。
才一进前厅,王爷就愣住了,他看着厅里站着的瘦削背影。叹了口气,说:“现在该如何称呼?”
那人回过头,轻笑开来,眼角带了条细细纹路,可眉眼弯起来,又多了几分艳丽。比起王爷的温润如玉,那人从前美的精巧凌珑,人人喜欢,如今这些年不见,美的更嚣张矜贵一些,气势更盛。一身黑衣,上面有流云暗纹,衬得整个人修长挺拔,可面色却是苍白。他拱拱手,对着呆住的王爷轻轻点头。说:“在下孟瑾,今日前来,除了江南的碧玉茶庄的生意之外。还有一事。”
他扬起唇角看着王爷,说:“我今日前来为了求见一个人。”
王爷盯着他看,看了半晌,摇摇头说:“还真是天造地设一对。都喜欢玩什么死而复生,招呼都不打突然出现,把别人吓一跳。”说着笑起来,说:“走吧 我带你去找他。”
明瑾只是轻笑着,提着手边两个大箱子 跟上了王爷。
王爷进了孟珏的院子,抬手敲门,明瑾就站在院里,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王爷喊道:“大哥,有笔大生意,指名要见你。你出来看看。”
隔了好久,才听见声音传来。慢悠悠说道,“以后生意都归你管。”
明瑾听见熟悉的低沉的声音,手背在身后,看上去一派坦然,可指尖猛的刺进手心里,狠狠掐着。
王爷说,“你把自己闷里面快两天了,出来走走。”
房间门依旧不开,孟珏声音从里面传来说,“我在想一件大事情。”
王爷鼓足勇气上去砰砰敲门,说,“你终于决定找个人好好过日子了么?”
“不是。”孟珏声音竟然带了一点笑意,“我是在想。我是该以后去守皇陵呢?还是去把他偷出来。守皇陵以后我总归要跟他埋一起,若是把他带出来,虽然麻烦了些,拿明珠倒也可以让他一直保持那个样子。想带他到处走走,可还是入土为安好啊。”
王爷恶声恶气问,“他到底哪里好!这么些年你还是念念不忘。”
孟珏悠悠叹口气,说:“他是明瑾啊。”
明瑾站在院中,手指掐在掌心留下血痕,他咬着嘴唇,绕是为帝王多年。心机深沉早不是当年,可从听到孟珏说话那一刻,多少年道行,都烟消云散。明瑾眼泪狠狠砸在地上,打出一个个圆圆小坑。
孟珏忽然说,“你怎么不说还有客人?”
明瑾从进来就一直隐藏气息,呼吸极轻。直到刚才忍不住眼泪,才叫孟珏听了出来。
王爷说,“是啊。你快出来,人家来跟你商量亲事。”
“亲事?”孟珏笑笑,说:“我媳妇可才刚没。谈什么亲事。”话虽这样说着,却起身推门而出。
明瑾睁大了眼睛盯着那扇门,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掉。
十年之后,他想潇洒成熟的出现在孟珏面前,笑得嚣张艳丽,说着满不在乎的调戏,说你等我十年,你对我果然情根深种。可是当孟珏出现在门口那一刻,他知道孟珏看到的还是他脸色苍白挂满眼泪的怂样子。

也许那个爱哭的少年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他总是在笑,对谁都笑,所以想哭给孟珏看。

十年辜负,仍有一人轻描淡写却字字深情。
孟珏站在门口,看见站在院中的瘦削人影,愣了一瞬。
明瑾脸上带着泪水,却迎着孟珏展唇笑开说,“我来啦。”
孟珏顿了很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明瑾。
一旁准备看戏的王爷被王妃狠狠拖了出去。
明瑾看着孟珏,说:“在下孟瑾,今日来向您求亲。”
孟珏依旧不说话,只站在门边站的笔直。明瑾眼泪挂在睫毛上,闪闪发光,他笑起来,有了他想让孟珏看的肆意飞扬。
他说,“我今日带三件礼来向你求亲。
一为家国天下。十年之间南北融合,双方通商,通婚。南人不以北人为奴隶,北人不以南人为脔宠。再无歧视再无战乱,海晏河清,四海升平。我为天下负你良多,只能还你一个安宁天下。
二,我带来一个棋局的解法。当年分别,我们下了一盘棋。你退一步你输,我让一步我也再无生机。我问你残局如何解,你说无解。棋盘如此,天下如此,你我如此。永远没有和局。今日我带来这局棋的解法。”明瑾微微一笑,说,“世间有不败棋局,名为不弈。不入棋局,便永远不败。如今你已不是王爷,我也不是小质子,更不是称孤道寡之人。你是庄主,我也不过是个普通的茶庄老板。我们都不在棋局中,我对你,再无欺瞒遮掩。
第三,”明瑾让开一步。露出身后的两个雕花大木箱,做工极为精致。明瑾扬手打开箱子,里面满满是红色的丝绸。明瑾笑着说,“这箱子,是你离开那年我在宫里种的樟树,到如今恰好十年砍来做的。我带给你,两箱丝绸。求与君,岁岁年年,两厢厮守。”
孟珏还是不说话,气氛静的人有些发慌。孟珏慢慢朝明瑾走过来,停在明瑾面前,似乎是要把人看仔细。孟珏开口,问:“你花了几天到这里?他们给你上茶了没有?”
明瑾愣了一下,说:“三天到的,我一来就想来见你 。他们来不及上茶。”
孟珏叹了口气,说:“走,带你去吃饭喝水洗澡。”
明瑾抬着眼睛看孟珏,他说了那么一堆。却吃不准孟珏这句话的意思。
孟珏走在明瑾前面,伸手拉着明瑾,看明瑾还呆呆站着,干脆走到明瑾前面,一把把明瑾背到背上。另一手扛着明瑾带来的两箱丝绸。
晃晃悠悠往前走,说:“我媳妇好不容易回来了,都不知道倒杯茶给他喝。我还是给他做饭吃吧,这么多年还是瘦得要死,我终于可以把人放在眼前疼了。”
明瑾搂着孟珏的脖子。忽然觉得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孟珏也这么背着他,给他撑腰。
孟珏说,“不准再哭了。”顿了一会儿又说:“我以为我媳妇没了我都没哭。我媳妇回来一哭,倒把我搞的想哭了。”
明瑾搂紧孟珏的脖子说,“看见你,以后就都不会再哭了。”
孟珏去厨房给明瑾煮面吃,把明瑾放在椅子上。再不准起来帮忙,说“一个三天从京城赶到塞外的人,老老实实坐着就好。”
孟珏把面条出来,拌好递给明瑾,明瑾尝一口面条,孟珏伸手把醋递给他。动作自然极了,就好像根本没有分开十余年,依旧是王府当年的日子。
孟珏知他不吃葱,爱吃银丝面,喜欢加一点点醋。有时候半夜饿了,两个人就去小厨房煮面吃。
开场金戈铁马战不休,谁能算到,结局却是一个小厨房,相对而坐,一碗素面。

唯愿荒年食饱饭,唯愿无事,长相见。

【哇哇哇大噶跟我说说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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